罗路|艾里欧号的早晨(fin)
依旧是稿子解禁♡
————————
在远航漂泊多年后终于站在家乡七水町的港湾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要哭泣。
据我不完整统计，我离开七水町大概有八、九个年头了，多年不见，七水町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但确实有什么改变了。
一大片本是与港口淄临的城外的荒郊区域被改造成了一个别具风情的水上小镇，以船代步，听说还建起了一所学校，我曾经过此处，隔着外墙栅栏看着里面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由衷感觉到一股活力从这里不断迸发而出。
踌躇了许久，我终是选择这个被称作七水小镇的地方住下，买下了一栋临近主航道的双层建筑，一楼改建成对外经营的航海风情咖啡店，二楼与顶层阳台则是我的住所。咖啡店的名字是艾里欧号，与我曾工作的船同名，内部设计也是按着船上的风格装修，大功告成的那一天，我站在店铺中央，感觉自己又回到在海上行船的日子。
说到底也不过是怀念，也仅仅只是怀念，我选择在这里住下，便注定要抛开过往的一切。在这之后忙忙碌碌了好几个月才勉强把所有东西都打点好，一边说着好累啊，一边又在偷偷自得其乐。
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下去，哦，除却一只我新收养的流浪小狗崽。
我遇见小狗崽的时候它看上去还不满半岁，小小的一团缩在咖啡店门口，看见我之后不停地呜咽着叫着，我一下子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就这么把它抱回家好生养了起来。小狗崽特别精神，吃饱喝足了就会绕着我打转，用没长尖的乳牙咬着我的裤腿，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我无可奈何地蹲下来，点点它的鼻子：“Luff？松开口啦，先让我工作完好吗？”哦，对了，它从来不会听我任何劝说的，真的是一只超——级我行我素的小狗崽！
顺带一提，Luff这个名字源于我对航行日子的怀念。在为Luff命名的这一天，艾里欧号正式开始对外营业。
新开张的咖啡店顾客并不多，下午茶的时间也不过两三桌客人，我也乐得偷闲，偶尔还会坐下来同客人们聊天，Luff也常常在艾里欧号里晃荡，一颠一颠地跑开，又跑回来绕着我的腿打转，客人们见了都会夸赞一句“真可爱啊”。
那是当然！
我伸手想要将它抱起来，不想它突然一扭头躲开了我的双臂，往另一桌客人那里跑过去，与我一桌的客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我摆摆手，示意失陪，起身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近了我才发现对方是个年轻的男人，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双耳耳垂分别挂着两枚精致的金色耳环，西装外套工整地搭在椅背，白色衬衣挽至手肘，露出小臂上的黑色纹身，散发着莫名压迫感。只是此时他看上去正被在他脚下不停打转的Luff困扰着，皱着眉低头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意外有一种反差感……
我赶紧把Luff抱起来，向客人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Luff它比较喜欢乱跑，请不要介意。作为补偿，我请您喝一杯吧？请问您要什么？”青年收起困扰的表情，抬头看了我——不如说是看了我怀中的Luff——一眼，把视线落回桌面的菜单上。
“黑咖啡，谢谢。”
“好的，请稍等。”Luff还在我的怀里不安分地挥舞着小爪子，企图挣脱出我的桎梏，我背过身一巴掌托了托它圆滚滚的屁股，小声教训道：“Luff，你安分一点！否则以后我就把你锁在二楼，不让你下来咯！”它在我怀里用湿漉漉的鼻尖顶了我几下，我把它放下来，它绕着我的腿转了两圈，安安静静地跑去前台的木桌底下去。我不禁大为惊奇，这么听话的Luff也是第一次见——这真的是Luff吗？！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好时候，我将咖啡冲调好，给客人端上桌，眼尖地看见趴在另一张椅子上的金毛——Luff又给我跑到那桌客人那里去了！我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青年察觉到我的欲言又止，递给我一个无奈妥协的眼神：“没关系，就让它在这里吧。”挂在门口的风铃清脆响起来，有客人来了。我向他打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投入自己的工作中。只是整个下午我都没能再腾出时间去关注那一桌客人，等回过神来时，那个青年已经走了，空荡荡的被子底下工工整整压着零钱，Luff在椅子上睡的正香，很轻很缓地一起一伏。奇了怪了，这青年一定有什么魔力吧，否则这家伙怎么会这么乖？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圈进怀里，突然闷笑了一声。
“真是不坦率的小伙子，都说了我请他一杯啊。”
那之后他也成为了艾里欧号的常客，三天两头就会光临这家并不算好方位的咖啡店。通常他坐着一艘普通的小船，带着一个公文包急匆匆地进来，在前台点上一杯黑咖啡，揣着外带专用的塑料杯就急匆匆走了，偶尔会带着手提过来，坐在门口对开的那个座位，慢条斯理地进行自己的工作。Luffy似乎对他特别钟爱，免不了要去扒裤腿什么的，时间久了，对方似乎也习惯了，偶尔还会把Luff抱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捋背上的毛。
对天发誓，Luff可从来没有那么安静过！对我也没有！尽管……它在那个青年怀里也很闹腾，但是！和我对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我啪的一声合上账单，长叹一口气：儿大不中留啊。
一直为我提供货源的船队似乎遭遇了海上风暴，整个船队严重偏离航线，与我约定的交货期又要推迟好些时候，想到这一点不免有些头疼。挂在店中央的四面钟指示现在已经是午后五点整，客人也都离开了，我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准备关门打烊。
不对，有什么不对。我猛然想起什么，走到那个青年的座位上，咖啡杯底下依旧是工整摆放的零钱，连椅子都被很好归位。
……Luff不见了。
我连续好几天下午咖啡店打样去找它，挨户询问有没有见过一只半岁大的金毛犬，所有人都遗憾地对我说没有，那青年我也遇见过一次，在七海学院的门口，对方也很遗憾地表示没有遇见，并说会帮我留意的。
找了一个星期后我终于放弃，心里祈祷着这家伙会自己走回来，艾里欧号的生意也逐渐步入正轨，我忙得脚后跟不离地，在逐渐淡忘寻找Luff的同时，萌生了一个想法：去招个帮手来帮忙。
我在门外挂上了招兼职工的小木牌，抱着微小的期望在下面加上一行Luff的寻找启示。没过几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我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孩子——的确，对于一个将要大步迈向四十的女子来说，面前这个学生的确该划为孩子——开口问道：“你在哪念书。”“就……七海学院啊！”他向我展示身上穿着的那套近似海军服的制服，衣领处还绣着繁复的花边。的确，在这里只有七海学校的制服才会绣制这种特殊的花纹了。笔在手中转了个圈，犀利地指着他：“……那好，你的学生证呢？我需要登记一下。”“啊……呃……”他支支吾吾了好半晌，眼睛瞟到一旁去，“我、那个啊，嗯，我刚、刚转学来，还没有，学生证……”
我摇头看他，毫不客气地揉他脑袋。
“算了，你来帮忙吧，明天就来。记得把耳朵收起来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Luffy，我叫Luffy。请多多指教！”那个孩子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又特别心宽地问了我一句：“对了……可以管食宿吗？”
是个很活力的家伙，和Luff一样。我心底又是一软，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Luffy是个特别有干劲的家伙。我取下了挂在门外的小黑板，没推开门就听见他活力地喊着“好的！您的黑咖啡！”，隔着门往里看，果不其然看见青年坐在门口对开的那个位置，路飞笑嘻嘻站在他手侧，看样子……应该是在说着什么。我一脸冷漠的看着青年越来越深的眉头，终于在Luffy毫无芥蒂地拉开一旁的凳子坐下去的时候，忍无可忍冲进去提起他的后领强行把他带到休息室去。
“……放开我啦！好难受！”我向他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门口坐着的青年：“不要去骚扰客人好吗？人家在工作呢！”Luffy居然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什么啊，特拉男是好人啊，他也没有说我什么啊。”
这和他是个好人有什么关系！因为他是好人所以能忍受你唠叨？这个脑回路实在是太诡异了吧！我闹钟还在开着过车，Luffy那小子已经跑没影了，我头疼地拍脑门，突然有点后悔招他来帮忙了。
哪怕我知道他就是Luff也能阻止我后悔。
Luffy来的第一天就告诉过我，像他那样有一定灵性的生物，只要得到人类一定时间的爱，就可以幻化成人类的样子。
“我觉得不可能是我，我当初就一心只想着调戏小狗。”我冷淡地下结论，Luffy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继续他的倾诉。“其实一开始我自己也吓到了呢，我那时候也就这么高啊。”他向我比划了一下自己腰的位置，撑着下巴：“好像是从周五开始吧……身体突然就开始长得很快了。”我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好像是刚刚遇上Mr.Trafalgar吧。“不过那之后就一直停在这个阶段了，啊——想不明白啊——”你想得明白那就怪了。我在心底默默吐槽，手下的拉花咖啡正好做到最后一步，Luffy凑过头来，好奇地想用指头戳：“咦？这是什么啊？狗？”我迅猛截下了那只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还是很天然地朝着我笑。真拿他没办法。
“……这个是拉花咖啡啦，唔，之前也有客人向我定制一杯给自己爱人表白呢。”
“哦——”Luffy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问我：“你可以教我吗？”“可以啊。”我懒洋洋地应了他，话锋一转：“说起来，你怎么和那个Mr.Trafalgar那么亲近啊，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没有啊。”Luffy又笑起来，坦坦荡荡，反倒是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觉得，喜欢特拉男啊。和他在一起的话，会感觉很开心呢！”
你这样弄得我很有负罪感。我默默捂起了脸。
日子还是照常过，Mr.Trafalgar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技巧，我每次一脸不忍直视地看过去的时候，他总是平平淡淡的，甚至还会抽出空来回应几句。
“Luffy！6号桌的拉花咖啡！”我终于隐忍不下去，一把把人提起来扔去工作。开玩笑，我把你雇回来可不是让你成天和客人聊天的！
“不好意思啊，这些天打扰你了，店员不太懂礼仪，添麻烦了。”青年微不可察地勾起唇笑了一下——我的天啊我没有眼花吧他居然笑了？我猛地眨了几下眼睛，想起来这似乎很失礼，不过对方没有在意这个细节，用一种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没有打扰，他倒是……挺开朗的。”
……我的天啊！
我偷偷在心底捂脸。你们两个人要不要这样啊——！
脑子突然劈下一道闪电：会不会，Luffy这个模样，就是因为这个人呢？
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笑。我木着一张脸站起身，那头的Luffy已经大功告成，往这边飞奔过来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一句“加油”，他摸摸后脑勺，也不知道懂没懂我的意思，总之很元气地应答了我一声，回头又开始骚扰起Mr.Trafalgar。
我什么都没看见。
夏季总算要过去了，七水小镇没有明确的秋冬季之分，夏天结束也就意味着冬季的开始，北风一下子刮得很猛，好几个常客病倒，Mr.Trafalgar也很少再见他光临艾里欧号了。我在账本上记下最后一笔，提供货物的船队在今天早上抵达了港口，我稍后就要去交付。看见Luffy有些病怏怏地从一楼的隔间走出来，不免有些担心。
“你还好吗Luffy？我看你已经好多天了，重感冒了吗？”他摇摇头，头重脚轻地朝我走过来。“我没事……就是最近、感觉难受……”我摸了摸他额头，有点烫。“要不去医院看看吧？你发烧了。啊，但是你……”我想起他似乎并不能划分成人类范畴，从前台的柜子里摸出一个木箱摸出一盒退烧药和感冒药拍在桌上：“呐，看着用量服用，记得用温水吞服，实在不舒服的话，今天就打烊了吧。”他摆摆手，撑起一个笑脸：“我没问题的，撑得住。”我踌躇半晌，还是在桌面留下我的手机号码嘱咐他：“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打这个电话吧。”
我相信了他，事实证明，我不应该这么做。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好做完结算工作，让搬运工替我将商品搬到店铺去，海港这边的风有点大，电话那头声音太小，我朝着电话问了好几声，才模模糊糊听到一个青年在讲话：“请问是艾里欧号的掌柜女士吗？”我心底下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向工头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开了。
“嗯，我是，请问……是Luffy发生了什么吗？”对面愣了一下，好像是呼出一口气：“是的，我是Trafalgar,Luffy他……我把他接到学校的医务室去了，他现在还在医务室里休息。”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我踏入学校医务室的时候气喘得很急，青年给我递了一杯水，表情很犹豫，似乎在措辞。Luffy躺在床上睡得很香，我打量了一眼，便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或许……他没有和你介绍过他自己？”“有，但是……他没告诉我这个。”我看着Luffy毛绒绒的耳朵，梗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第一时间的时候就告诉你的。”
“所以说。”青年扶了扶额头，“他是那一只叫Luff的小狗吗？”
“你怎么知道的？”
“你把店门口的木牌摘了下来，我没记错的话，上面同时也有写着那则通告吧？”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不过他看上去……好像变小了吧？”
“……这么说起来，你好像也挺久没来艾里欧号了。”
“所以说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还因为谁啊，我天天都在那里，总不可能是我吧。
男人坐到了他身边，捏起他的下巴给他喂下了药水，将他额头的湿发往上捋了一把。
“他啊……”
感冒这事总算是成为一个生活小插曲过去了，此时此刻我站在Luffy身侧，叨叨唠唠地在一旁指点：“太慢了你！这里要快一点转……不对啊！方向错了啊！你给我认真点好吗！”Luffy吐着舌头，把这杯失败品推开，拿起另一只备用杯又开始忙碌起来。我在一旁认命地哀叹，磕磕绊绊终于算是除了一个成品——虽然在我眼中实在是……
“好了好了大清早就让我叫你做这个还有没有我这个店长了？”我伸了一个懒腰，给咖啡店挂上了“营业”的小木牌，没走几步就听见了风铃的声响，紧跟着Luffy就擦着我的肩膀跑了过去。
“特拉男！欢迎光临！！”
我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那青年低下头在Luffy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那天我没有等到Luffy醒转，好像也是那天开始，他们就变成这个相处模式了。Luffy正把他刚刚做好的拉花咖啡端给青年，我由衷地笑了出来一把推开艾里欧号的大门——
清晨的阳光倾泻而下，飞鸟在天空留下一串剪影，所有的的东西都是刚刚苏醒的模样。
连同我背后的那两颗温暖跳动的心。
FIN